「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
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禮記。中庸》
Schooling is the acquiring of knowledge and skills,
it may also train the ego to think,
but education facilitates the release of the soul.
Schooling creates only a few experts
together with lots of people who are smarter than
the commoners because they can accurately repeat
what they are told and follow detail orders
but they are unable to think independently.
Schooling with minimal education leads to
knowledge without wisdom and integrity.
It ends up with business without ethics,
technology without humanity, export of pollution
and slavery, and religious activities filled with
various degrees of hypocrisy.
( Jason Ling )
無論是「教書」還是「教育」,目的都是培育精英。
所以它們都是奉行「精英主義」elitism,
和「分工合作」 division of labor 的社會學思維!
由於「精英主義」和「分工合作」會涉及權力和財富的分配方法,
所以「定義精英」和一個公平的挑選精英制度非常重要!
「教書」接受弱肉強食的意識形態,所以重視競爭;
「教育」接受宗教精神的價值觀,所以重視多元化及和平共存。
有些人只知道「教書強,則國家強」,
事實上「教育和教書都強,國家才會強」!
以教育立國,以通才和有人格的市民立國,
和以教書立國,以偏才和忽略人格的市民立國,
絕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The secret of freedom and democracy
lies in education, the definition of elites,
and a social system that facilitates equity,
whereas the secret of a surviving tyranny
lies in schooling a minority of experts
while keeping the majority ignorant.
( Jason Ling )
當訓練偏才的教書漸次取代了訓練通才的教育時,
大學就會開始變質,文明也就開始衰落。
History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a race between education and catastrophe.
( H. G. Wells )
一般極權和重視世襲的國家,只重視偏才,
尤其是和軍事及武器研究方面有關的偏才,
而對通才則相當恐懼,因為害怕權力基礎被動搖,
但對一個有遠見的國家來說,偏才和通才同樣重要,
但偏才必須由通才來管理,
所以各重要部門的統治階層當然必須是通才!
Everybody is a genius.
But if you judge a fish
by its ability to climb a tree,
it will live its whole life
believing that it is stupid.
Similarly, if you let a fish
regard itself as an all-round animal,
versatile in all trades,
it will live its whole life
believing that it is a genius
until it stinks!
香港人喜歡聽「霸氣入 U」的口號,
當美國著名大學連續爆出「學生考試時集體作弊」的醜聞時,
也許我們會開始懷疑這算不算是「霸氣讀 U」?
如果有人說,所謂「霸氣讀 U」就是
「考試不作弊,作業不抄襲,從不蹺課」,你同意嗎?
那麼甚麼是「霸氣出 U」呢?
如果有人說,所謂「霸氣出 U」就是四年後成功培養出
「獨立思考和自學能力」,你同意嗎?
一位 art curator 在 Wheaton College 畢業典禮致詞時這樣說:
Our graduate schools produce a lot of half-baked
bread in the interest of getting it on the shelf
quicker. Don’t let the weaknesses of the system
become weaknesses of your own.
( John Walsh, 2000 )
年青人必須明白:
入大學是一回事,
入到大學之後能否讀得好是另一回事,
之後有沒有能力繼續做學問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不繼續做學問,出來工作的話,
有沒有「成就」是一回事,但至少可以自己掌握;
如果出來工作要追求「成功」,多少要靠一點運氣,
所以能否成功,自己未必能夠全權掌握。
至於出來工作一段時間之後,
是否還會思考人生這個課題,是一回事,
在面對死亡之前詢問自己是否覺得人生無憾,
又是另一回事。
那麼甚麼又是「霸氣入社會」呢?
筆者認為「霸氣入社會」
就是明白每一個人都有責任把世界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
一位美國作家在 Connecticut College 畢業典禮致詞時這樣說:
When you get out there in the world,
try not to make it worse than it already is.
( Russell Baker, 1995 )
美國作家 Henry Miller 和 Eliezer Yudkowsky 的要求又再高一點:
What are we here for if not to enjoy life eternal,
solve what problems we can, give light, peace and joy
to our fellow-man, and leave this dear fucked-up planet
a little healthier than when we were born.
( Henry Miller )
You are personally responsible for becoming
more ethical than the society you grew up in.
( Eliezer Yudkowsky )
Carrying yourself with intelligence is
entirely different from carrying yourself
with intellectual honesty and integrity.
香港是資本主義社會,一向對世道人心不太重視,
傾向於認為知識是必需的生存品,而人格和道德則是奢侈品,
所以香港依然是一個「反智」 anti-intellectual 和
「歧視批判思維」anti-critical thinking 的社會。
香港人的思考差不多完全集中在佔別人便宜,
在灰色地帶裡「度橋」行騙,
忠心耿耿地為虎作倀,甚至助紂為虐之上!
也許有人認為出身在貧窮家庭的人只需要重視「生活」,
所以只需要重視「教書」,
只需要重視文憑──專業文憑、高級技術文憑──
並不需要「教育」這種屬於理想,不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這種想法除了小看出身貧窮的人之外,亦忽略了重要的一點:
就是當貧富懸殊加劇,當鉅富視一般人為蜜蜂和螞蟻,
當漸漸世風日下,諂媚、虛偽和在灰色地帶行騙,
成為擠身上流社會的合理手段的時候,社會道德就會驟降。
到那時候再去求醫,代價可能會十分鉅大。
「我哋冇當低下階層係蜜蜂,
我個仔同個女都日日做工做二十小時,
度橋在灰色地帶呃蠢人,
咁辛苦,點解呢?
你估有人逼佢做咩?佢自己做咋嘛。
佢地人工咁高,完全係因為勤奮!」
一個社會重視「教書」而不重視「教育」,
過度重視知識而輕視批判思維的訓練和人格的培育,
自然會鼓勵家長及年青人重視考試,出現瘋狂的補習風氣,
培養出對「教育」敷衍了事的老師和敷衍塞責的官員,
於是自以為是社會精英的「偏才」充斥社會,沾沾自喜。
當畢業生走出校門之後造孽出醜,甚至為虎作倀,
面目無光的,依然是家長和學校,包括中學和大學。
一個精神文明進步的國家需要的是 培育萬中選一的「通才」,
「教書」只能夠幫助國家脫貧,「教育」才能夠幫助國家脫蠢;
「教育」辦得好,國家會走少好多冤枉路。
一個重視「教書」多於「教育」的社會,
一個不懂得分辨「偏才」的精英和「通才」的精英的社會,
遲早會出亂子,然後步向衰敗。
No great man lives in vain.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 is
but the biography of great men.
( Bejamin Disraeli )
Modern Western civilization
is the result of endowing with the fruits
of a dozen men of genius a population
which is emotionally at the level of savages
and culturally at the level of schoolboys.
( Cyril Joad )
[擁抱平庸]
除此之外,在「教書」和「教育」都貶值的時代,
會將標準平庸化 trivializing standards,濫發文憑,
就會產生 Susan Sontag 所說的
vertiginous drop in cultural standards,
virulent anti-intellectualism 和
triumphant mediocrity.
結果就會出現大學質素下降而年輕人的平均學歷持續上升,
未經過嚴謹思考訓練的人就會誤解了統計數字的意思,
容易自欺欺人。
擁抱平庸,可以有甚麼藉口?
藉口當然是「為了達到公平和民主的理想」,
讓擁抱平庸的人有機會在社會的階梯向上爬。
所以我們發現香港每逢悼念六四屠城的時候,
都會有正義感強烈而思考力不足的人出來譴責大學生:
「不悼念六四,枉為大學生!」
但又不敢譴責大學教授:
「不教導學生悼念六四,枉為大學教授!」
這就是因為他們不明白「教書」和「教育」的分別,
而且又擁抱虛偽這個雅俗共賞的普世價值。
Category: 教育
《教書、教育》(三)
[偏才和通才]
「教育精神自有其大者遠者,此則唯通才達識者知之,
擅一材一藝以絕業名專門者,往往不知也。」 (錢穆)
中國古代就已經明白「偏才」和「通才」的分別,
只不過沒有在詞彙之上將二者分辨出來。
北宋邵雍的《漁樵問對》中,就有這樣一段對話:
樵者問漁者曰:
「人所謂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
漁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
有才之正也者,有才之不正者。
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自身者也;
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
曰:「不正,則安得謂之才?」
曰:「人所不能而能之,安得不謂之才?
聖人所以惜乎才之難者,
謂其能成天下之事而歸之正者寡也。
若不能歸之以正,才則才也,難乎語其仁也。
譬猶藥之療疾也,毒藥亦有時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
疾愈則速已,不已則殺人矣。
平藥則常日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
能驅重疾而無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謂良藥也。」
《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
如是,則小人亦有時而用之。時平治定,用之則否。
《詩》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通才自古罕有,所以懂得用人唯才的曹操,
重視任用偏才,認為「士有偏短,庸可廢乎?」
曹操尤其重視只有一技之長,或數技之長,
而其他方面思考力不足的偏才,
──換言之,就是那些只能夠是奴才的偏才──
所以才會出現「楊修之死」!
「以才取人最難,小人多有才也。」(明。胡居仁)
可惜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
中國自作孽,放棄了利用百家爭鳴來培育批判能力,
終於失去了培育通才的能力,影響力直到今天,
同時亦失去了訓練科技偏才的能力。
從非獨裁統治者的角度來看,
通才有通才的用途,偏才有偏才的用途,
奴才有奴才的用途,蠢才有蠢才的用途,
莊子認為即使無用的人也有「無用之用」,
只要懂得將他們各自安置在適當的位置上,
並且在各種位置的要求上設定最低門檻,
人才就不會被埋沒。
西方知識份子 Emilie Wapnick 創造了一個新詞彙
──multipotentialite──來形容「通才」。
然而一個社會能夠訓練多少「通才」,
還需要先嚴謹定義,再做研究,
才可以得出一個有參考價值的統計數字。
Emilie Wapnick
Why Some of Us Don’t Have One True Calling
也許從實際和個人的角度來說,通才亦是某方面的偏才,
「為了生活,一個人必須有一技之長,
生活容易,但提升生活質素困難,
所以為了有更好的生活,一個人必須是偏才,
而為了擁有自己的生命,兼且更好的生活,
一個人除了必須是偏才之外,
更需要努力訓練自己成為一個通才。」
[教書和教育開始分道揚鑣]
自古以來,無論中外,
「教育」和「教書」這兩個分工早就存在,
並且和社會階級有著密切的關係。
一百五十年前,美國作家 Henry David Thoreau 已經指出
「教育」和「教書」在古羅馬的情況和分別:
We seem to have forgotten that the expression
“a liberal education” originally meant among
the Romans one worthy of free men;
while the learning of trades and professions
by which to get your livelihood merely
was considered worthy of slaves only.
( Henry David Thoreau, 1860 )
「教書」和「教育」本來不應該是兩個完全分割的理念,
但由於近世紀人類的知識日新月異,而且不斷膨脹,
即使同一科之中,亦開始產生分工、分門的徵象,
開始令「教書」和「教育」這兩個理念分道揚鑣,越行越遠,
竟然被迫產生復古的現象。
於是專門訓練「偏才」的「教書」,
和企圖訓練「通才」的「教育」,就一起出現在近代的大學裡。
中國傳統的「書院」和西方某些人文大學,一向重視「教育」,
而一般的「現代大學」和理工學院,則重視「教書」,
不少「書院」已經成為了「現代大學」的一部份,
兩個價值觀念不同的人一旦結了婚,矛盾自然難以避免。
The assault on education began more than a century
ago by industrialists and capitalists such as Andrew
Carnegie. In 1891, Carnegie congratulated the graduates
of the Pierce College of Business for being “fully
occupied in obtaining a knowledge of shorthand and
typewriting” rather than wasting time “upon dead
languages.” The industrialist Richard Teller Crane
was even more pointed in his 1911 dismissal of what
humanists call the “life of the mind.” No one who
has “a taste for literature has a right to be happy”
because “the only men entitled to happiness…is those
who are useful.” The arrival of industrialists on
university boards of trustees began as early as the
1870s and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s Wharton
School of Business offered the first academic credential
in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in 1881. The capitalists,
from the start, complained that universities were
unprofitable. These early twentieth century capitalists,
like heads of investment houses and hedge-fund
managers, were, as Donoghue writes “motivated by
an ethically based anti-intellectualism that transcended
interest in the financial bottom line. Their distrust
of the ideal of intellectual inquiry for its own sake,
led them to insist that if universities were to be
preserved at all, they must operate on a different set
of principles from those governing the liberal arts.”
( Chris Hedges, Empire of Illusion:
The End of Literacy and the Triumph of Spectacle )
良好的「教育工作者」和「教書工作者」都需要有「熱誠」,
都需要足夠的「思考」能力,
只不過二者所需要的思考能力會有分別。
「教書工作者」需要較強的「學科知識」,
而「教育工作者」則需要較強的「人格和心理質素」,
所以「教育工作者」和「教書工作者」
可能會是不同種類和性格的人。
當教書和教育分別得越來越遠的時候,
社會上就產生令人觸目的怪現象:
1. 「教育工作者」需要有讀書人的勇氣和風骨,
一定拒絕和「虛偽」擁抱,
一定不會攀附權貴,但他們卻越來越傾向於沉默;
2. 「教書工作者」則可以一腳踏兩船,
既可以扮演正氣凜然的角色,亦可以趨炎附勢,搖旗吶喊。
扮演正氣凜然的「教書工作者」,
擁有讀書人的虛偽和陰濕,往往自稱為「教育工作者」。
趨炎附勢,搖旗吶喊的「教書工作者」,
當然擁有讀書人的虛偽,但算是光明正大的真小人,
他們未必會自稱為「教育工作者」,
但一般愚昧地以為「教育」和「教書」是同一件事的人,
會以為他們懂得「教育」。
擁抱「虛偽」的人,可以是優秀的「教書工作者」,
但怎可能成為「教育工作者」?
讀書人,有很多不同的種類;
其實「教書工作者」和「文人」一樣,無行者多的是,
如果我們誤以為「教書工作者」就是「教育工作者」,
誤以為文人就是有道德勇氣的知識分子,
問題不是出於他們的身上,而是在我們自己的腦子裡。
教育,是訓練少年德智,而教書則訓練少年得志,
容易產生「少年得志大不幸」的結局。
試問,一個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偏才,
即使他是偏才中的精英,他可以算是「知識分子」嗎?
大多數「教書」訓練出來的偏才,不一定有良知,
不一定重視社會關懷,其中比較自私的更加會為虎作倀。
曾獲得1962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作家 John Steinbeck,
十分推崇「教育工作者」:
I have come to believe that a great teacher is
a great artist and that there are
as few as there are any other great artists.
Teaching might even be the greatest of the arts
since the medium is the human mind and spirit.
( John Steinbeck )
傳播媒介及一般人一向不重視批判思維,
思考和概念有嚴重錯誤、一廂情願的認知,一點也不奇怪,
但重視批判思維的人,
怎可以不分辨清楚「教書」和「教育」這兩個概念?
千萬不要以為從事「教學」的人會討厭語言偽術,
一旦涉及個人利益的時候,只會嫌語言偽術還不夠偽!
茲舉一例說明「教書」和「教育」概念混淆的好處:
「教書工作者」的所謂「緊守教書崗位」,
往往是指保障老師的工作及涉及工作各方面的利益,
至於學生和社會的利益只是次要又次要;
「教育工作者」的所謂「緊守教育崗位」,
一定是指保障整體社會未來的利益,
並且會將學生的利益放在最前面,因為學生是社會未來的棟樑。
所以每當傳媒報導有「教書工作者」說要「緊守教育崗位」時,
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在說甚麼!
《教書、教育》(二)
無論是教書還是教育,都重視訓練思考,
但教書重視的,是灌輸專業的知識,訓練專業的思考,
不重視人格的培育,亦不重視鼓勵學生追求智慧,
只有教育才會重視人格和智慧的培育。
無論是教書還是教育,目的都是培育精英,
都有最低門檻,雖然門檻的高低會隨著時代升降!
但如何定義精英,是文明社會中影響深遠的課題,
因為政治,法律,社會制度,社會意識形態,
工作報酬,一個國家的硬實力和軟實力…等等,
全部都會受到這個定義所操縱。
最低門檻以上者是否皆為精英,
完全視乎受教者最後是否培養出獨立思考能力。
良好的教書和教育的訓練,都可以改變我們的命運,
但改變的地方不盡相同。
良好的教書訓練,可以改善我們的生活,讓我們可以安身;
良好的教育訓練,可以改善我們的生命,讓我們可以立命。
換一個說法就是:從安身立命的角度來看,
專業知識可以改善我們的生活,解決了吃飯及養家的問題,
智慧可以改善我們的生命,解決了良知、心靈及輪迴的問題,
前者照顧屬世的實際,後者照顧屬世兼屬靈的實際,
令我們能夠身心安頓,所以兩者同樣重要。
Schooling is making use of the RAM,
Good schooling is upgrading the CPU.
Best schooling is to develop the ability
to learn how to learn by oneself.
Education is upgrading the soul,
the one who is in charge of the computer.
Good education is to enable a student
to know himself and control himself.
Best education is to enable a student
to become who he truly is.
( Jason Ling )
文明的進步要靠真正的精英,不能夠只靠專家,
因為專家的眼光通常都比較狹隘,只看到一個細小的範疇,
往往見樹木而不見森林,看不到整體的利益,
尤其會過度重視經濟利益而忽略了社會道德的責任。
如果一個社會只著重於訓練專家,忽略培育通才,
那麼這個社會可以有些甚麼質素的領導人?
再進一步說,教書 schooling 目的是培育小範疇的知識,
而知識只不過是一件工具,和道德善惡無關,
所以一個人道德的好壞,往往和他的知識多少無關,
一個人的人格和他的專業優異程度,亦沒有必然的關係。
運用知識為善或為惡,端在一念之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教書一開始就著眼於人的「工具價值」和「市場價值」,
所以必然重視人與人之間、小團體與小團體之間的競爭,
信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進化論,
強調名次,獎牌,度橋,博弈,和戰勝別人,
結果競爭的壓力必然會向下流動,落在小學生的肩膀上。
另一方面,教育 education 的目的是訓練嚴謹的思考能力,
鼓勵發掘心靈,回歸心靈,堅持人格的培育,
重視道德方面 [個人及團體] 的批判,
鼓勵每一個人對自己生命的意義作出思考、發掘、培育,
所以受過教育的人越多,社會就越文明,人與人之間就越和睦。
當青少年置身在一個病態、貪腐或者貧富極度懸殊的社會,
如果我們只重視教書而忽視教育,那麼讀過書的人越多,
社會就越容易敗壞,缺德的偏才就會湧現,大批大批充斥江湖,
運用他們的專業知識,從事卑鄙、無恥、行騙及損害社會的勾當,
甚至製造殘酷的殺人武器,鼓勵戰爭,為害人類的文明。
Integrity without knowledge is weak and useless, and
knowledge without integrity is dangerous and dreadful.
( Samuel Johnson )
香港一向將「人才」定義為專業人士中之精英,
香港「教書」生產力遠近知名,在世界上佔一席位,
甚至出錢出力替外國培養大量最後決定移民的專業人士。
然而「教書」生產力高,「教育」生產力低的地方,
只能夠擁有大量的專家,不容易培養出 cream of the society,
因為「教書」重視的是「知識和聰敏」,
而「教育」重視的是「智慧和心靈」。
對一個文明的國家來說,「教書」和「教育」當然同樣重要,
既因為人類有不同的天賦,會向不同的方向發展,
亦因為文明的國家既需要「偏才」,也需要「通才」。
如果站在「分工合作」的角度來看,
「偏才」可以集中精神去做自己的專業,
而「通才」則做所有大機構和政府部門的管理人才。
一個文明的國家必須讓「偏才」明白他們不一定是「通才」。
如果「偏才」想攀登管理人才的位置,
就必須通過「通才」的考核測試,否則他們遲早為禍社會。
Not everything that can be counted counts
and not everything that counts can be counted.
( Albert Einstein )
香港的社會,一向認為學校主要是從事「教書工作」,
並且刻意經營,投下龐大的資源;
至於「教育工作」則置身於奴婢的地位,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但教育部和教書界亦要求奴婢打扮漂亮,可以出來見人。
I gladly come back to the theme of
the absurdity of our education:
its end has not been to make us good and wise,
but learned. And it has succeeded.
It has not taught us
to seek virtue and to embrace wisdom:
it has impressed upon us
their derivation and their etymology……
( Michel de Montaigne )
蒙田想不到的是,
三百多年之後,「教育」和「教書」的分歧並沒有消失。
由於科學的長足進步,專業的要求越來越高,
「教育」和「教書」的分歧問題和以往一樣嚴重。
Concern for man himself and his fate must always
be the chief interest of all technical endeavors….
in order that the creations of our mind shall be
a blessing and not a curse to mankind.
Never forget this in the midst of
your diagrams and equations.
( Albert Einstein, The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7, 1931 )
除了政客之外,其實教育界人士也喜歡
「係裏面講一樣,係外面講另一樣」,
「講教育理念時講一樣,實施教育理念時做另一樣」。
教育是羊頭,教書是狗肉。
畢竟「虛偽」是重要的普港價值!
所以大學會頒發榮譽博士學位,
但不會公告天下「本大學以某某畢業生為恥!」
最常見的普遍性現象是,
「教書」程度高,但「教育」程度低的人,
一旦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或者做了教授之後,
在自己專業範疇外的學問和思考能力,
其實和一般大學生沒有多大分別,
但他們就是看不起只有學士學位的人。
香港教學界的專家一向不喜歡在演說及寫作中分清楚
「教育質素」和「教學質素」這兩個並不相同的概念;
甚至偷換概念,口裡及文章裡說「教育質素」,
但其實心裡想著的卻是「教學質素」。
所以每當他們說「提升教育質素」時,
除了概念同樣糊裡糊塗的人之外,
沒有人能夠清楚他們究竟是在說甚麼!
很多教學界的人士,自我感覺超好,喜歡自稱教育界人士,
香港部份的所謂教育機構,亦喜歡提出「全人教育」的口號,
又大言不慚地預期自己的課程能夠培養學生正面的價值觀,
令學生成為積極、有見識和負責任的公民。
奴婢是用來宣傳的,行動其實就只是教書,
目的當然主要是收學費,讓活一批教書工作者!
香港的「教育」也許每下愈況,但香港的「教書」則越來越興旺!
香港教學界關心的,
在中學是「學校入大學的比率有幾高?」
在大學是「究竟每年畢業生的就業率和薪酬水平如何?」
至於每年畢業生的人格和道德水平如何,
香港教學界認為只能夠作為口號,因為沒法量度,
於是畢業生的人格和道德水平,順其自然地變成與他們無關,
當然更加與他們的飯碗無關。
香港現時已經沒有書院,只有大學,而大學難免以職業訓練為主,
只是附加少少 liberal education 來應付社會的疑慮,
所以我們實難怪責教學界只以消費者或功利主義的眼光去看教育,
因為他們需要數據去交代教學的成果。
特區教育局亦不認為應該區分「教書」和「教育」,
所以香港的「教育」一向以來都是紙上談兵。
在香港談教育的只餘下三類人:
1. 「太天真太傻」的教育工作者。
2. 部份重視教育的家長。
3. 心知肚明地用「教育」作為口號的教書工作者。
由於「教育質素」和「教學質素」的概念模糊不清,
所以自從九七回歸之後,
香港教學界意圖訓練出怎樣的人才,也自然模糊不清。
於是甚麼叫做「成功」,由社會去定義;
甚麼叫做香港的「精英」,亦由社會去定義。
由於對飯碗、金錢和虛偽的重視,
對「心靈」和「教育」的輕視,
香港的牛奶越來越臭,似乎不能夠提煉出忌廉了!
「教書」和「教育」在概念上並不對立,
只是在爭取教學時間和資源的時候,才會出現分配上的爭議。
社會上經濟不景氣時,「教書」當然會佔上風,
然而在物質豐裕的社會,理論上應該是「教育」佔上風,
因為「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但似乎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教書」和「教育」出現爭議,不應是飯碗和文明的爭議,
而是強勢的物質慾望和弱勢的精神文明的爭議。
不少人都懂得說「教學」的其中一個功能,
就是讓學生們獲得在社會裡向上流動的機會,
但其實向上流動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才是問題的關鍵。
「教書」可以提供機會給學生們在物質社會中向上流動,
毫無疑問,但「教育」的目的,
則是提供機會給學生們在人類精神文明中向上流動。
請欣賞兩位一流教師的熱誠,聽一聽他們的視野和理想:
Zoe Weil
The World Becomes What You Teach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5HEV96dIuY
Chris Lehmann
Education is broken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S2IPfWZQM4
再聽一聽一位心理學家如何說:
Barry Schwartz
Our loss of wisdom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A-zdh_bQBo
理想和實際如何結合?
Sir Ken Robinson
Leading a Learning Revolution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TCSTW24Ss
Sir Ken Robinson
Educating the Heart and Mind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1A4OGiVK30
《教書、教育》(一)
Education is not the piling on of learning,
information, data, facts, skills, or abilities──
that’s training or instruction──but is rather
a making visible what is hidden as a seed…
To be educated, a person doesn’t have to
know much or be informed, but he or she
does have to have been exposed vulnerably
to the transformative events of an engaged
human life…One of the greatest problems
of our time is that many are schooled
but few are educated.
( Sir Thomas Moore )
馬克吐溫一早已經明白 schooling 和 education 的分別,
所以他說:
I have never let my schooling interfere with
my education.
( Mark Twain )
教書,Schooling,是把人類對大自然的認識,人類的歷史,
人類的生活經驗和技藝傳遞到下一代,
目的是維持人類對大自然的控制,企圖保存及改善人類的物質生活。
教書,主要是傳遞知識,
包括科技、醫療、生活、社會、文化、藝術各方面的知識。
教書,傾向於傳遞謀生技術,越來越偏重職業導向,
本來就不具備社會道德教化的職能!
教書,已經成為「現代大學」的主要功能。
在教書工作者的眼中,teaching is a job, at most a career.
學生們到「現代大學」裡接受職業訓練,學習一門謀生的技藝,
就是接受 schooling。
從個人的角度來看,
Schooling 的目的是為求謀生,為求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帶給我們「更好」的「生活」,
甚至期望爬上社會的高層,角逐名氣、財富和權力。
從社會的角度來看,
Schooling 的目的是訓練各行各業的專業人士。
其中比較優秀的,我們稱為該行該業的專家 expert。
專家是社會上的「偏才」!
複雜的社會,當然需要各方面的專家,
而這個需求,會在傳播媒介中求職一欄中顯示出來。
Schooling is merely imparting knowledge
because it mainly focuses on
knowledge and skill related to employability.
In short, schooling is for getting a job!
然而由於人類的知識越來越多,
專家認知的範疇和研究的領域變得越來越窄,
專家由看樹木變成看樹枝和樹葉,
更遑論具備對森林整體的視野。
當教書所傳遞的知識和學習方法,
已經不能適應急速轉變的時代,
教書,在課程內容和教學方法之上,
就必然需要經歷一場革命。
教育,Education,是把人類文明中美麗、卓越的精華,
人類累積的智慧,人與人之間如何和睦相處,
及行之有效的思考方法傳遞到下一代,
目的是讓下一代具備反思和判斷的能力,
能夠應付日新月異的社會及文化環境,
甚至有能力運用集體智慧,從制度入手,
改善人類的本質,控制人類的劣根性,
從而建立較理想、較文明的社會。
教育,重視的是哲學思維、道德批判和人類文明的發展;
教育,重視的是人類社會中的整體、重大和永恆的課題;
教育,重視的是培養追求真理的精神和對真理謙卑的態度。
沒有批判思維、沒有獨立思考,就沒有教育!
沒有批判思維,面子和虛偽就容易乘虛而入,
讓「價值觀與人生觀培育」成為了笑話和口號。
所以蔡元培說:「教育者,養成人格之事業也。」
從個人角度來看,
教育目的是訓練個人「認識自己」及「管理自己」,
從而對自己的心靈、健康和生活能夠作出理性的抉擇;
希望能夠帶給每一個人更好的「生命」,
希望我們對別人的苦難能夠感同身受。
如果受過教育的人最後能夠抵達「創造自己」的階段,
就是教育的最大收穫!。
從哲學的角度來看,教育的目的是培育人類心智的自由;
從社會的角度來看,
教育則是培育個人對家庭和社會的責任感,
鼓勵學員去思考如何締造一個「真正」和平的社會。
The aim of education is the knowledge,
not of facts, but of values.
( William S. Burroughs )
教育,是傳統和現代「書院」的主要功能。
在教育工作者的眼中,teaching is an inner calling,
a vocation, a labour of love.
學生們到「書院」裡接受的是 education。
從社會的角度來看,教育的目的是訓練「通才」,真正的 elite。
社會期望其中部份比較優秀的精英,經過多年的磨鍊和實踐之後,
能夠成為 cream of the society!
傳統上我們把這些經過篩選出來的「通才」稱呼為「先生」。
所以「偏才」最多只能夠稱呼為「博士」或「教授」,
沒有資格稱呼為「先生」!
Education aims to free and expand our minds,
to inculcate the spirit for truth,
to develop the attitude for sincerity, and
to inspire changes both inwardly and outwardly.
In order to achieve this aim, education strives
to develop our abilities to think critically,
to communicate and write clearly,
to analyze and solve complex problems,
so that we can “understand” not only ourselves,
but also the physical world and the human world.
Education lives up to its highest potential
when it ennobles the human spirit.
It focuses on a morality based on reasoning,
humility and humanity, and intends to reduce
the fundamental ills of society,
such as stupidity, greed and love of power,
with a growing civil society in mind.
In short, education wants youngsters to achieve
a good head as well as a good heart,
to be able to learn continuously by themselves
in a rapidly changing world,
and to be able to select, appreciate and work
together with decent others for a better world.
( Jason Ling )
說得抽象一點,
教書 Schooling 的目的就是訓練「專家」,
挑選、分類和訓練某些人成為各式各樣的「高級生物工具」。
至於每一件「生物工具」視自己純粹為一件工具,
為一件別人的工具,抑或亦努力以赴地做一個「人」,
就是個人的選擇。
「專家」不一定關心社會,不一定具備道德勇氣,
所以在道德方面未必能夠作出價值判斷!
而教育 Education 的目的是培養智慧,
最低限度的目的就是希望每一個人,
不論是否一件工具,不論是低級還是高級,
都願意努力以赴地去做一個「人」!
教育其次的目的,
就是培養大部份人「獨立思考的能力」,
及在一個變化急劇的社會裡「自學的能力」;
而教育進一步的目的就是期望其中優秀的精英,
能夠博大精深、去蕪存菁、融會貫通,
擁有「整體思維能力」,不會見樹木而忘掉森林,
最後成為社會上各行各業的「領導者」leaders!
Which is the best government?
That which teaches us to govern ourselves.
( 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
A rationalist, as I use the word, is a man who
attempts to reach decisions by argument and
perhaps, in certain cases, by compromise,
rather than by violence. He is a man who
would rather be unsuccessful in convincing
another man by argument than successful in
crushing him by force, by intimidation and
threats, or even by persuasive propaganda.
( Karl Popper )
A rationalist is simply someone for whom it is
more important to learn than to be proved right;
someone who is willing to learn from others ─
not by simply taking over another’s opinions,
but by gladly allowing others to criticize his ideas
and by gladly criticizing the ideas of others.
( Karl Popper )
Education makes people easy to lead,
but difficult to drive;
easy to govern, but impossible to enslave.
( Henry Peter Brougham )
明朝的胡居仁,從挑選人才的角度來看,就指出:
「以才取人最難,小人多有才也。」 (明。胡居仁)
歷史告訴我們,「專家/偏才」之中當然不乏小人,
所以「教書」和「教育」是兩個必須釐清的概念!
如果我們不分辨清楚這兩個概念,
那麼在有關「教學」的交流、討論和辯論時,
其中必然往往會有參與者自覺地或不自覺地,
由一個概念跳往另一個概念,甚至在兩個概念之間跳來跳去,
不但浪費了雙方或某一方溝通的時間,不但容易引起誤解,
產生不必要的對立,而且未必能夠解決問題。
Alain de Botton
Reintroducing Wisdom in Everyday Life